随刘凤翥先生在巴林左旗寻访辽代遗存
发布时间:2018-12-29 | 发布者: 东东工作室 | 浏览次数: 次
原文配图:龙凤石棺盖。
本月初,记者随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刘凤翥先生,一同考察了他“去了数不清多少回”的辽祖州石室、辽上京博物馆等地。
本月初,以“世界历史中的契丹辽文化”为主题的“契丹辽文化暨第三届契丹学国际学术研讨会”在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开幕。根据主办方的安排,此次研讨会设有实地考察环节。于是,记者随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刘凤翥先生,一同考察了他“去了数不清多少回”的辽祖州石室、辽上京博物馆等地。
“石房子”
8月的巴林左旗酷热难当,下了大巴,女士们纷纷打起了伞,男士们也多戴上了遮阳帽,82岁的刘先生却和在室内一样打扮。“刘先生,您要不要拿把伞遮一下?”来自澳大利亚的康丹先生手搭“凉棚”眯着眼睛问道。刘先生摆摆手,笑着说:“不用,我从小在农村长大,在田里干活的时候也要这么晒太阳的。”说完,老先生手往后一背,也不要别人搀扶,径直走在了考察大部队的前列。
没走几步,就到了一块带底座的长方形石碑前。石碑看着有些年头,上面写着“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辽陵及奉陵邑 祖陵·祖州”,并留有日期“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一九八八年一月十三日公布”。刘先生说,祖州祖陵是契丹族辽王朝(907-1125)开国皇帝、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陵墓和奉陵邑。这片土地也是辽朝皇室迭剌部家族世居之地,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高祖、曾祖、祖父、父亲都出生于此。后来,耶律阿保机就葬在这块风水宝地。祖陵建成后,成为辽代皇室祭祀的重要场所,每逢新帝登基及重要军国大事,辽帝都要亲谒祖陵或到祖州城致祭。辽与宋、西夏等国交好后,祖陵是各国使臣出访辽上京拜谒的重要场所。在陵园外,辽代就设置了祖州城、天城军建置,专门负责祖陵的管理、护卫及祭祀等职能。
刘先生说,1975年他第一次来这里,是为了找有关契丹文的资料。那时候,没有公共交通可以到这片区域,文化馆的刘德高馆长向旗“革委会”要了一辆吉普车,一路开着让他们全天看了祖州、祖陵和召庙,中午就在林场喝点开水吃自带的面包和馒头。
1980年,在北京的民族文化宫举办民族古文字展览,向巴林左旗借了些文物。展后,刘凤翥和民族文化宫的工作人员郭晓丹去巴林左旗归还文物。返程时,他们乘公交车在哈达英格下车,步行到了石房子村,进村解决了午饭。说到这里,刘先生笑起来,他说本来想用粮票和钱跟村民换碗面条吃,后来因为他带了相机给村民拍了照,村民说让他从北京把照片洗出来寄过去就行,便没有收他的粮票和钱。饭后,他就领着郭晓丹游石房子、龟趺山和祖陵。游览结束回到石房子村时,天已经黑了,只好到大队部觅宿。大队给他们做了顿窝头和熬白菜的晚饭,让他们在队部的炕上睡了一夜。第二天吃过早饭,他们给了食宿费和粮票后再步行到哈达英格公路边。郭晓丹与女工作人员(北京知青)套近乎,搭上了一辆汽车才得以回到赤峰市内,再转火车回到北京。
此行的目的地“祖州石室”(当地人也叫“石房子”)位于祖州城内西北部,建在一个不高的山坡上,是祖州城内最具代表性的建筑。新修的山路颇为平整,不过走个几米便是三四级挺高的台阶。担心老先生走台阶累,记者便扶着他直到走上平地。“以前没有台阶,连路都没有,就跟现在的路两边一样,全是土。”
走了一段路,刘先生站在高处往左手边看了眼,只见远处有座簇新的亭子。“那个地方是龟趺山,这个亭子是新建的,最早这里放的应该是‘辽太祖记功碑’。”刘先生介绍,在祖州城北的山峰半坡上,前几年考古发掘出了一具巨大的龟趺残件。从龟趺周边建筑基址残存着的汉字、契丹大字碑刻残片初步判断,此龟趺所驮负的乃是文献记载中的“辽太祖记功碑”。2008年,巴林左旗政府在此地立了一块全国文保单位的石碑。根据考古判断,龟趺所在地曾是一处碑亭式建筑,如今便按此样式新建了个亭子。
又走了一段路,白色的“石房子”已经近在眼前。这时,平坦的山路变成了石头路,台阶也是石块堆砌而成。“这就跟我1993年来时的路一样了。”刘先生说,他在2002年、2006年又来过两次,后一次还是和康丹先生一起来的。“我们是来开会的。”康丹先生说,这次见面刘先生还跟他提起,那年夏天他们一起从北京坐早上8点的长途车到承德,当时车票才3.12元,现在车票已经涨到30多块了,而后他们再从承德租车到的赤峰。“这些我都忘记啦,刘先生的脑袋怎么能装下那么多东西,真是不可思议!”
快到“石房子”时,刘先生忽然停下,用鞋顶了顶地上一块砖头似的物什:“这是块黑色琉璃瓦。”他说,现在路两侧杂草丛生,还有些灌木,以前没什么植被,“一眼看过去,地上有好多琉璃瓦,绿的、黑的都有。不过前几年就没怎么看到了,大概都让人给捡去了。”
正说着,我们来到了“石房子”面前。当地文物工作者介绍,“石房子”是用花岗岩石建造的,为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石棚石室建筑个体。“石房子”坐西朝东,体现了契丹族尚东的思想。这个建筑东西长6.7米、南北宽4.8米、高3.5米,房前留有一块门的位置(宽1.4米、高1.9米),没有窗户,室内有一张石床(长4.3米,宽2.5米)。
乍看之下,“石房子”似乎没有什么惊艳之处,花岗岩石打磨得不甚光滑,也没什么贴金带银的装饰物。记者绕着石室转了一圈,倒是由衷惊叹了起来——这东、西、北三面及顶盖,包括室内的石床,竟然各是一整块花岗岩大石板!按照花岗岩每立方米2.94吨计算,仅仅一块厚0.75米的顶盖,重量就要70多吨。很难想象在没有起重机的情况下,古人是如何把它放上去的。
刘先生说,原本石室外侧石板相连的折角处,应该有亚腰型的铁锔子用以固定,不知道在什么年代这些铁锔子消失了,只留下深深的凹槽。说着,老先生左脚踩上石室右侧下方的凹槽,右手攀住上方的凹槽,“我以前就是这么爬上去的”。这危险动作一出,还不及老先生用力,他就被周围群众架了下来。记者模仿刘先生的动作用力撼了下,只觉铁锔子虽已无存,却丝毫没有影响石室的稳定性,仿佛这石室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一般。
见一些外地学者对“石房子”叹为观止,本地的老前辈们便主动对它的建造过程做起了介绍:据考证,在距“石房子”15公里的区域内,都没发现这种石材,只有在祖州南哈布其拉山谷内才有。这些石料的运输或与故宫大石料的运输雷同,即在采石场到建筑现场之间,每隔一定距离打口井,冬季泼水后形成冰路,巨石再通过冰路滑行法搬运。此前,考古学家探掘了庄河白店子的一所石房子,并认为祖州石室与其修造原理应该大同小异。他们推测,那座石房子的建造首先是将铺底石平放在地上,然后在四周向下挖1.5米的深坑,将东、南、北三壁石立于坑中。为了使壁石与铺底石套合紧密,壁石与铺底石相对应处各凿一条宽度与铺底石边相等的横凹槽,两者套合时就形成了子母口式的卯榫。然后再在壁石内外埋土,形成一个圆丘,外部留有坡度,以便将巨大的盖石拖到壁石顶部。之后,再去掉堆土,将盖石与壁石压在一起,最后用封门石合上。“具体是不是这么造的也不太清楚。”刘先生拍拍手上的灰说,“不过,‘石房子’能躲过金兵、躲过‘文革’,也是因为谁都没本事砸烂它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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