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着太阳歌唱(2)
发布时间:2019-06-12 | 发布者: 东东工作室 | 浏览次数: 次
笑,歌声不断。公木受到战士们的感染也写了一首短诗《出发》,开头是:“共产党像太阳,照到哪里哪里亮。”结尾是:“哪里有了共产党,哪里人民得解放。”
1945年10月,东北文艺团到达沈阳。文艺工作队为了向当地群众宣传党的政策,需要准备一些节目,大家想到《移民歌》,决定把它改成一支能演唱的歌曲,于是由公木、刘炽、雷加、严文井、王大化等人聚在一起参与歌词创作,由公木执笔。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凑成了四段。之后,公木又对歌词进行了整理修改。第一段保留《移民歌》原词,只将“谋生存”改为“谋幸福”。后几段歌词全部是新填上去的。
公木后来回忆,《东方红》是唱《移民歌》时顺势唱下去的,不必说这是自己的创作,更多的是大家都这样唱,他才这样写出来的。
1945年春天,他到绥德分区帮盐工们闹秧歌采风时,创作了歌颂种盐英雄郭负才的长诗《十里盐湾》。诗中蕴藏的浓郁民歌风味是诗人长期深入生活的成果。这首民间小调被当地人民一直传唱到20世纪80年代。公木后来在诗集中写道:“对我来说,这是最高的奖赏和永生纪念。”
阅读着公木的诗集,一首首诗似一股股清泉在我的心间淙淙流淌,每一首诗都带给人不同的感受。《爬也是黑豆》一类的讽刺诗,针砭时弊,揭露病态事物,语言风趣,笔调犀利,诗人的爱憎感情尽显其中。而创作于1956年的《难老泉》一诗犹如一道靓丽的风景,读罢顿觉神清气爽,心旷神怡。
“我仿佛感到碧玉泛清凉,难老泉淙淙向山下流淌;我仿佛听翠玉相击响,绿莎萍轻轻在水底摇晃。……她向人们播出智慧的种子,她向大地插上幸福的苗秧,凡是泉水潺潺流过的地方,就有荷花和稻花一齐扬香。”
公木先生的研究生赵雨曾和我谈及《难老泉》对诗坛的影响。他说:“当时,大家都在写昂扬向上、讴歌社会主义建设的革命作品,这时候,张老师发表了写景状物的抒情诗《难老泉》,他所渗透出的清新幽静的诗风,一下子就给当时的诗坛注入了一种清新的空气。大家觉得,哎呀,诗原来可以这么写!”
我的心在诗的海洋里遨游,循着历史的脚步,感受着时代的强音。恍惚间,我看见先生慢慢地从诗中站起来,操着浓重的河北口音,用充满诗情的话语和我交谈。
当有人颠倒是非、掩盖真相时,我听见他高喊《真实万岁》!
抹的黑不久长,贴的金粘不住,凡是谗诬,凡是谀媚,在实践的锤击下都将被戳穿,历史荧屏上只显示真实。
当他遭遇磨难、挫折时,我看到他心中《痛苦的燃烧》。
我看见天真和赤诚,是青绿的枝条,承受着烈火的焦灼和炙烤;而终于燃烧起来,终于燃烧起来了……理想使痛苦光辉,痛苦使理想崇高。
公木先生在古稀之年完成的组诗《人类万岁》更让我领略到一位达观者的从容和智者的风范。
我是时间和空间的儿子,却不做时间和空间的奴隶。我由自然而生,却又是自然的耳目口鼻心脏和脑子。智慧的花朵在汗水的汪洋中含苞吐蕊,生命的凯歌正通过创造而获得旋律……时空无穷极,自然永生。天地有大美,人类万岁!
公木先生从20世纪30年代步入诗坛,一直笔耕不辍。他的诗作“熔古典、民歌、新诗于一炉”,不同年代留下或华美、或苍劲的篇章。早期作品格调高昂,激情澎湃,回荡着时代的主旋律;晚年则趋向深沉,意境雄浑,灌注着对社会和人生的深刻思索,既有诗情的张扬,又闪烁着智慧的光辉,诗艺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。公木先生在学术和教育方面也卓有成就,出版了《老子校读》《诗论》等多部论著,在海内外引起强烈反响。他提出的“第三自然界”学说,为新诗开创了更广阔的驰骋空间。几十年来,他为中国文坛培养了难以计数的文学生力军。改革开放、恢复高考后进入吉林大学中文系的很多学子,不仅在学术上直接得到公木先生的教诲,在文学创作特别是诗歌创作上,也得到公木先生的大力提携和保护;进入新时期之后的中国诗坛,依然见证了公木先生倾注的心血和洒下的甘霖。鲁艺、鞍钢、中国文学讲习所、东北大学、吉林大学……过去和当代,都留下公木先生的足迹和身影。
自1961年到吉林大学任教,公木先生在这里工作了近40年。如今,我也是吉大文学院的一名客座教授,在先生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教书育人,从不敢懈怠,更不敢在学术上有半点马虎。走在文学院的走廊里,内心总充盈着温暖与力量;走在吉大校园里或学校盛大晚会,总能听到有校友们唱起先生写的《吉林大学校歌》:“求实创新,励志图强……人比山高,脚比路长,跨越新世纪去迎接轰响的红太阳。”先生心底的光明与自然中的太阳交互朗照。
这样一位德高望重、贡献卓著的人一生却历经磨难。从1958年被划为“右派分子”,开除党籍,下放到长春,到文革中被打成反动权威,多次被游斗、批判,但先生并不因此愤世嫉俗、抱怨生活。他的夫人吴翔老师对我说:“他这个人为人宽厚。文革时不管造反派对他怎么样,文革后,他照样对人家都是好学生、好同志,他从不记恨。”
“如烟往事皆忘却,心底无私天地宽。”公木先生原名张松如。松如、如松。先生的品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,在苍茫的岁月中,他是一棵承受过许许多多风雨雷电击打的苍松,却也是一棵根深叶茂、不屈不挠的劲松。
走过了88载风雨人生,老人在1998年深秋的夜晚悄悄地离去。这棵行走的松终于可以永远地歇息了。公木曾为抗美援朝的英雄们写过一首《英雄赞歌》:“为什么战旗美如画,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;为什么大地春常在,英雄的生命开鲜花!”而在我的心中,先生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战士、顶天立地的英雄。
公木先生虽然离开了我们,但他的诗歌永远伴随着我们,他的精神和人格魅力将永远感召着我们。掩卷沉思,我依然听见他向着太阳歌唱:“假如让我得重生,定必这般约略同;尽管迷离离失落,依然轰响响光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