改衣店的边角料都是古驰阿玛尼,上海静安别墅里,藏着怎样一个“江湖”?
发布时间:2021-09-13 | 发布者: 东东工作室 | 浏览次数: 次夏日将尽,静安别墅红砖墙上的凌霄花仍旧开得热烈。
陶培青摘下老花镜,从衣料和针线堆里站起身来,走到弄堂口晒晒太阳,顺便活动几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腿脚。
“陶师傅,今朝生意好伐?”他笑着摆摆手。夏天是改衣服的淡季,“陶记改衣”店里不似往常忙碌,他才有空出来溜达。
几十米开外的“小黄改衣”门口,黄金玉倚在墙边,看着磨刀匠“霍霍”打磨她的剪刀。昨天,她手滑把剪刀摔到地上,刀刃立刻变钝了。一个裁缝怎能没有一把好剪刀?她赶紧打电话给相熟的磨刀匠。
“小黄”对面是“晓杭改衣”,往北走有“美美改衣”,与“陶记”并排的1025弄122号前院里,还藏着一家“122号改衣”。千禧年前后,这5家改衣店接连在静安别墅生根发芽,一晃就是20年,已经构成这片新式里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。
“梅泰恒”往事
“以前哪有改衣这个行当?我们都是做衣服的。”
“122号”店主张杰学裁缝时,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初期,人们对于服饰多元之美的需求集中爆发。1985年,少年张杰离开家乡江苏泰兴,来到上海拜师学艺。
当时上海人家最流行的就是自己买好布料,然后请裁缝上门定制。张杰跟着师傅进过各色各样的家门,从早上8点到晚上6点,吃喝都在那里。两个人,四只巧手,做好十来件衣服,一天下来能挣七八块钱。
他的同乡、“美美”店主赵建新的经历与之相仿。在数千趟上门制衣过程中,他们练就了一把量体裁衣、缝制整烫的好手艺。
随着赵建新在圈内的名气越来越响,一家上海服装厂老板邀请他到厂里从事管理工作。没过多久,他去了温州某家服装厂。2003年,他又前往杭州开厂。厂长难做,既要跑业务,又要管工人,加上“非典”冲击,赵建新很快便感到挫败。
这时,姐姐的一通电话救他于水火:“阿弟,你回上海帮我吧。”
他的姐姐也是一名裁缝,比他更早来到上海,“美美”店名就是取自她的名字。姐姐起初也以做衣服为生,然而到了世纪之交,她嗅到了不一样的商机。
从1997年到2001年,梅龙镇广场、中信泰富、恒隆广场三大商场陆续建成,南京西路商圈崛起。“梅泰恒”里的众多国际一线奢侈品牌门店,不仅为人们提供了“领行情”、开眼界的机会,还吸引着那些钱包鼓鼓的新一代消费者。
只是,由于不同人种体型差异,很多顾客发现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华服美裳并不合身——明明尺码相同,袖子或者裤脚却长了一截,穿着很是别扭。店员注意到顾客的需求,主动替他们留意起了裁缝师傅。
也正是在1997年,张杰和陶培青已经立足静安别墅,开出了自己的裁缝店。商场店员中午到这里来吃小馄饨,恰巧遇上他们,生意就这样谈成了。从此他们纷纷转型成为改衣裁缝。每天,店员送来需要修改的衣服,他们加工完成后再送回去,由店员转交给顾客。
陶培青回忆,订单最多的那一阵子,共有28家店找他改衣。赵建新姐姐手里也有27家,实在忙不过来,把他从杭州叫了回来,另外还雇了两个帮手。
▲"美美”店里挂着的一沓沓商场订单衣服数量多,店里又催得急,对他们来说,加班加点赶工是常态。陶培青经常熬到凌晨两三点钟才休息,有时甚至趴在缝纫机台板上过夜,醒来继续干活。
凭借地理优势、精湛手艺和勤恳态度,静安别墅里的小店与“梅泰恒”里的大牌建立了稳定的关系。
“122号”的墙上至今还贴着那些品牌的标签:“博柏利”“杰尼亚”“范思哲”“登喜路”“阿玛尼”……张杰一边接受采访,一边小心地给一条“罗意威”的连衣裙拆线。
陶培青从工作台上随手拿起一块边角料给我:“你摸摸看,不一样的。”接着他翻出一条触感同样细滑的裤子,原来这块料子是从“古驰”裤装上剪下来的。这样的大牌服饰边角料在台面上到处都是。
“小黄”和“晓杭”虽是后来者,但受益于集聚效应,也分到了商圈的一杯羹,接到不少二三线以及快消品牌的订单。性格开朗、擅长社交的黄金玉迅速和商场店员结下了交情,订单如流水般哗哗而来。那是改衣裁缝们的黄金时代。
上海摩登
改衣服并不比做衣服简单。
黄金玉年轻时在上海西服厂工作,学了一手“推、归、拔”的功夫,自觉“科班出身”,手艺不输其他裁缝。但她仍然视改西服为苦差,“太麻烦了,要好好开动脑筋的”。
要动什么脑筋?陶培青给出了更详细的解释:“每件成衣都有不同版型,既要改得合身,又不破坏原来的版型,这才算好。”
比如改一件西服,首先要量准肩宽、胸围、腰围、袖长、袖围等尺寸,然后一点点把缝线拆除,在保留整体版型的提前下,按照顾客身材画样、裁剪,最后重新缝合。其中每一步都耗时耗力,一名技术成熟的裁缝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改完一件西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