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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艺术】潘公凯:“守旧派的新代表”

发布时间:2020-11-29 | 发布者: 东东工作室 | 浏览次数:

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潘公凯认为,在不久的将来,中国画很可能会经历一次世界性的繁荣,然后逐步消亡。这种观点,与其一贯“保守”的生活经历有关——

【艺术】潘公凯:“守旧派的新代表”

月初堕,180×617CM,2005年

【艺术】潘公凯:“守旧派的新代表”


硕果,136×136CM,2006年

  面对市场价格不断飙升的中国艺术品,画国画的潘公凯“并不着急”。身为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以及中国美术学院前院长,潘公凯认为,艺术市场价格和艺术作品价值之间的“差距恐怕难以避免”。他还曾经不无玩笑地提及,中国画外国人看不懂,也不敢随便说不好,而油画虽然在市场上好卖,但拿到西方却不一定有好评价。
  潘公凯甚至认为,在不久的将来,中国画很可能会经历一次世界性的繁荣,一个以“播散”为消亡之途径的“播散期”——就跟“希腊化时代”是希腊艺术的播散期一样——在此之后,它们会因为民族差异的缩小和文化生活的国际化而逐步消亡。
    在国画界也争论不休的“创新”问题,在潘公凯看来,那完全是由现代主义科技引申而来的概念,不是出于艺术原创的要求,“中国画本身主要是要画得好,而不是创新。古人对‘画得好’有很多论说,张大千就说过要和古人画得最好的比高低。”
    潘公凯还有一重被津津乐道的身份——国画大师潘天寿的二公子。虽然生于国画之家,实际上潘公凯真正开始画国画,要到“文革”以后。自小时候起,潘公凯对科技的兴趣大大超过绘画,他甚至有点炫耀地提及曾“把收音机就做到最小的刮胡刀的盒子般大小”。
    5月10日,潘公凯主持的研讨会“现代性、现代转型与自觉”在广东美术馆召开。议题关乎潘公凯与其名下的博士生们正在研究的课题——中国现代美术之路。与此同时的,还有潘公凯本人的个展“静水深流”。

家传并非师承
  潘公凯生于1947年,其时父亲潘天寿年届五十,正担任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。之后时局变迁,学校几经改名,潘天寿还是一直在美术学院内从事教学,1959年担任浙江美术学院(前身即为国立艺专)院长,直至“文革”开始。
    潘公凯从小在美术学院的院子中长大,耳濡目染之下,潘公凯却没有马上走上美术之路。
    潘公凯对南方周末记者这样形容小时候的自己:“比较内向,特别安静,对科技的兴趣特别大。院子里很多小孩在打打闹闹地玩,我几乎不出去跟他们玩,天天在家做东西。”让他至今引以为自豪的是,小学三年级就会自己制作电子管收音机。那台电子管收音机是杭州市小学生做的第一台收音机,之后还被拿去参加了少年儿童科技博览会。
    潘公凯的大哥同样也是对科技更为感兴趣,他一直都没画过画。潘公凯读小学的时候,大哥已经是学工科的大学生,之后毕业又成为杭丝联(杭州丝绸印染联合厂)的工程师。那时已经流行“学好数理化,走遍天下都不怕”,潘公凯“觉得哥哥很了不起”。
    哥弟俩“背离”家学渊源,父亲潘天寿并不在意。“当老师时间长了就会明白,看一个人成功与否不能看一时。他对我和我大哥读书很信任,几乎从来不问你们在学什么,考了几分。” 潘公凯说。
    “我父亲并没有教过我画画,但是在传统文化方面对我是有引导的,比如希望我读唐诗宋词、练书法,他会帮我找一些字帖之类的,向我建议,我自己下功夫。”
    考高中时,潘公凯本来想学理科,但初中的美术老师觉得他画画有天分,就自作主张替他报名参加浙美附中的入学考试,结果潘公凯考了第一名。“附中的校长就到我家来,跟我父亲说,让我不要去别的学校了。我家当时也抹不开面子,加上这个校长确实人很好,我就去附中了。”
    附中的美术系教的基本就是西洋绘画的基本功,潘公凯大部分时间是在画素描、水粉、色彩,偶尔会学中国绘画基本功——白描,用毛笔很工整地画人物。
    总归有点不情愿,所以潘公凯在附中读书时“不是很用功”,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了课外。因为住校,做各种科技小玩意的材料没法带到学校去,他对科技的兴趣就逐渐转移到文学和哲学上。至今潘公凯还记得《毛泽东的青年时代》那本书的内容——毛泽东在岳麓山怎么去锻炼身体、下暴雨的时候到山上去跑步,以及他独自一人不带分文去做农村调查。
    潘公凯也有一次跟父亲雨中登山。1965年他陪父亲住在莫干山,“我们撑着伞也被雨水打得透湿。父亲却毫不介意,兴致勃勃地指点群山,不住地赞赏这大自然雄浑的美,觉得无比畅快。”潘公凯说。
    潘公凯上附中的时候,三年自然灾害刚过,大家总是吃不饱。“有一天浙美不要粮票就可以吃地瓜,有一个同学就因为吃太多胃撑破了,送到医院都没抢救过来。”相比这些同学,潘公凯家里条件比较好。“当时浙江省只有几个一级教授,我父亲就是其中之一,一个月325元,毛泽东也才500元。”最困难的时候也每个月有一辆三轮车拉过来,送点油、糖、肉、米。但年轻气盛的潘公凯坚决不回家里吃饭。当时他对自己的要求是,饭绝对不能比同学们吃得好,活儿绝对不能比同学们干得差。在同学当中,潘公凯是缝被子的好手,不但会手缝,还会踩缝纫机。

【艺术】潘公凯:“守旧派的新代表”

 

1980年代末,潘公凯提出“绿色绘画”概念
图片由中央美术学院提供


“文革”时的“保守派”
    潘公凯附中没读完,“文革”就开始了。为此,潘公凯向本报记者自嘲,笑说自己“大概是整个中国美术学院教师中学历最低的一个”。
    1966年秋,潘天寿被揪出来游街批斗,这让潘公凯非常震惊。“他没有历史问题,纯粹只是作为知识分子学术权威被打倒。我认为这个理由不充分,但我也很清晰地认识到,这不是我父亲个人的问题,而是政治形势的问题,是全局性的问题。所以我当时没去责怪我父亲怎么成了反革命,而是去研究‘文化大革命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    “文革”初期,浙江美院就成了浙江省造反的“井冈山”,浙美的学生成了浙江省的革委会的头;毛泽东接见红卫兵,浙美的造反派就上了天安门。“正因为造反派和保守派都是浙美的,所以在浙美没法做逍遥派,斗得特别厉害。”
    潘公凯是“坚定的保守派”,“因为我觉得批判谁都应该要证据,而造反派就认为要先打倒再找证据。”浙美的保守派很快就被武力压垮了。潘公凯不仅是保守派,还是“反动学术权威”的儿子,保守派就把他清洗出来了,不过他们关系还算比较好,让潘公凯自己写一个主动退出的声明,实际上退出之后还帮他们干活。
    后来工宣队进驻,宣传不管什么派都要团结起来,把学生分派出去工作。
    潘公凯“当时思想特别好”,主动提出要去浙江最穷的地方。之后去了浙江温州旁边特别穷的文成县。
    他还带了一点油画颜料下去,画了不少写实的宣传画,“用美术方式为农民服务”。同时也还在纸上画过一点油画风景,纸都是自己做的,就是在铅画纸上涂一层白颜料。
    “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已经不知道了,当时有一拨年轻人很理想主义。我身边就有思想特别好的,干活累死在地里。这种激情我们的孩子现在回头去看都不能理解,但这是真实存在过的。”

1980年代末,潘公凯提出“绿色绘画”概念       图片由中央美术学院提供

“接续传统才是关键”
    潘公凯真正学国画是在“文革”结束后。
    那时潘公凯刚回到浙美,“基础还在,也开始进入初步探索,画过许多风格的。”他最早是学画写意人物,受李震坚、方增先影响,走浙派人物画的路子。之后又想完全摆脱素描影响,纯用线、平面化造型来画人物,画了一幅“顾恺之”后又放弃了。
    之后他开始整理潘天寿的理论。潘天寿的观点是“中西绘画,要拉开距离”:“父亲喜欢以山峰为喻,‘拉开距离’的策略,不是站在中国绘画的高峰看西方绘画的高峰,而是立足于更高更远的战略点上看中西绘画两座高峰。因此他反对将两座高峰上的土搬下来填平两峰间的山谷,否则就会失去各自峰顶的无限风光。”
   1980年代中期,潘公凯提出中国画的发展策略,希望用20年的时间维护中国画传统体系的独立性和完整性,希望有一拨人关起门来研究中国传统画,“不要乱改革传统,把传统搞明白之后自然会明白未来要怎么走。我当时想在浙美这样做,但是浙美这么一个保守的地方也不能接受我的看法。”
    1984、1985年,潘公凯写了一篇大概3万字的长文,寄给了当时的美协副主席蔡若虹。“我那时已经有预感,随着改革开放会有声势浩大的西化运动,而且会出现偏差。所以一开始,我就写文章纠偏。”潘公凯把长文拆成4篇,分别在4个地方发表。4篇是《中西方传统绘画的差异》、《中西方传统绘画不同的心理学根据》、《绿色绘画的略想》和《互补并存、两端深入》。潘公凯想通过这些文章对全盘西化的思潮进行牵制,很快成为了高名潞等美术批评家的辩论对象:“他们说我是‘用现代理论武装起来的保守主义者’。”
    在潘公凯看来,这其实是个有趣的误会。当时“新潮美术”开始壮大,“正统”的老先生们已经不来参加讨论会了。急于找对象批驳的“新潮派”就把潘公凯视为“守旧派的新代表”。潘公凯其实同意西方系统很合乎逻辑,但他想论证的是,中国的美术同样也有自己的逻辑,有自己的历史和未来。
    自1985年以后,潘公凯基本不再画人物,而是专注于水墨花卉,开始临摹,研究吴昌硕“文人气浓厚又有力度”笔墨风格。“在我看来,画不画人物不是关键问题,如何接续传统才是关键。”
    “那从哪里开始接续呢?中国传统的绘画是有主线的,主线就是文人画系统。比如唐代以前是人物为主,宋代以后是山水为主,明代以后转变为花卉为主。文人画系统发展到民国,发展到20世纪,最主要的代表人物的作品就是写意花卉,所以我要从写意花卉这里接起往下走。”
    1980年代末,潘公凯提出“绿色绘画”概念——以人与自然、人与社会、人与自我的有机和谐为内在意蕴的绘画。在他看来,“回归自然”既是传统的,又是现代的,可以是中国传统精神与世界未来潮流的汇合点。至今,潘公凯相信,正是在这个汇合点上,未来的中国绘画可以站稳脚跟,走向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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